光蔭荏苒，斗轉(zhuǎn)星移。屈指算來，《虎將軍》上演至今，已逝去三十年了。時光倒流，初心難泯。已進古稀之年的我，常常追憶起三十年前《虎將軍》上演的歲月。
那是一段轟轟烈烈的歲月，一段刻骨銘心的歲月；一段將廣水市楚劇團推向事業(yè)高峰的歲月！那時，正值廣水市楚劇團三十而立之年。壯麗的年華，蓬勃的朝氣和沸騰的熱血，鑄就了一個宏偉的壯志，勢必干出一番永駐史冊的雄偉大業(yè)！加上著名導(dǎo)演的嘔心瀝血，匠心獨具，釀出了一曲驚天地泣鬼神的人間正劇《虎將軍》！
《虎將軍》的上演，轟動京城，風(fēng)靡揚州，震驚武漢。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接見，文化部特別獎和首屆全國文華大獎以及全國現(xiàn)代戲觀摩賽大獎的獲得，廣大觀眾的喝彩，文藝戲劇界的贊譽，新聞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一時間，轟轟烈烈，沸沸揚揚，把《虎將軍》推向了高潮。同時，也把廣水市楚劇團推向了輝煌的頂峰！
那時，我作為廣水市楚劇團《虎將軍》劇組的領(lǐng)隊，率團一下?lián)P州，兩上京城，三臨武漢，四到孝感。與全團上下同吃同住同行動，歷時三載，情同手足，形影不離，建立起深厚的友誼。個中的酸甜苦辣，我也一一嘗盡。所以，劇組最后一次從北京演出回來，在市四大家領(lǐng)導(dǎo)設(shè)宴接風(fēng)會上，我引用了曹雪芹的一個道白：“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如今，已時隔卅載，其間經(jīng)歷的許多事情，隨著時光的流逝，我都逐漸淡忘。唯有《虎將軍》歷經(jīng)的點點滴滴，在我心靈深處打下了永久的烙印，今生今世永不磨滅，并時?；隊繅衾@，勾起一幕幕揪心入骨的回憶。
回憶《虎將軍》，首先忘不了的是余導(dǎo)演。沒有余笑予，就沒有《虎將軍》。“我笑我自己”，這是余導(dǎo)演第一次與我們見面時的自我介紹。一個矮矮胖胖、黑臉粗皮膚的五十多歲的漢子，怎么看也不像一個戲劇大師，一個全國著名導(dǎo)演。但，就是他，把一個描寫悲悲切切傷痕文學(xué)的《將軍淚》改編為威震敵膽、叱咤風(fēng)云的《虎將軍》；就是他，把一個長期在鄉(xiāng)村演草臺戲的縣級劇團整頓為能進中南海演出并獲全國大獎的重點劇團；就是他，把一群未見過大世面的幼稚小演員調(diào)教為國家二級三級演員。余笑予的過人之處，是不僅教人如何演戲，而且教人如何做人。在《虎將軍》未出名之前，他一再鼓勵演員樹立信心，藐視困難，爭取成名成家。但當戲演到北京和揚州，獲得一個個榮譽，好多演員已不能自持，昏昏然時，他又告誡演員：“當別人不把你當人時，你一定要把自己當人；當別人都把你當人時，你一定不要把自己太當人了?！边@就是余笑予，他不僅導(dǎo)出了一臺戲，而且教出了一輩人！他念念不忘我在這個戲中起的重要作用。許多年后，他在病中告訴看望他的廣水劇團團長張國強：“那臺戲，要是沒有熊部長就搞不成！”他走時很平靜，臉上帶著安詳?shù)奈⑿?。我猜想：西天王母可能要排一臺大型歌舞，特邀余笑予上天當導(dǎo)演去了。
回憶《虎將軍》，忘不了我們的老局長。當時，市文化局局長徐學(xué)文已是快六十歲的人了。別人這個年齡正是考慮退路的時候了，他卻冒著風(fēng)險，帶領(lǐng)劇團演了一臺大戲！演大戲是需要巨額資金的。為籌集資金，他和我一起不知看了多少冷漠的面孔，不知跑了多少曲折的路程，不知費了多少唇舌和心機！在武漢，在揚州，在北京，我們常常找遍大街小巷，住五塊錢的小店而不敢駐足賓館；吃三元錢的盒飯而不敢奢望飯店；自帶黃瓜而不敢光顧水果攤；自備茶水而不敢消費飲料。為的是節(jié)約每一塊銅板，演成功這臺戲！他風(fēng)雨三年，馬不停蹄，披星戴月，毫不懈怠，體現(xiàn)了一個老共產(chǎn)黨員的崇高思想境界！可惜的是，當《虎將軍》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待到北京人民大會堂領(lǐng)取全國首屆文華大獎時，徐學(xué)文同志已經(jīng)功成身退，當了文化局的視察員。每當我為此事發(fā)表感嘆時，老徐卻坦然一笑說：“總算把那臺戲弄成了！”他一生不重名利，不計得失，活得很輕松。十年后，他因心臟病發(fā)，溘然長逝。
回憶《虎將軍》，最難忘的一幕是李先念主席在中南海的接見。那是1991年6月21日，《虎將軍》劇組奉文化部調(diào)令第二次進京演出的最后一晚。根據(jù)劇組全體同志的要求，我找到李先念的秘書曾慶林同志，要求李主席能夠接見劇組代表。要求歸要求，能否實現(xiàn)，誰也沒抱多大奢望。沒想到，這一愿望竟變?yōu)楝F(xiàn)實!接見是在中南海李主席家中的會客室里。李主席當時已是八十二歲高齡，且身體不好，許久未見外賓和客人，這次能接見我們實屬例外。工作人員為照顧李主席身體，一再叮囑我們只握手照相，會見十五分鐘即可。誰知李主席一見湖北老家來人，竟高興萬分，連聲叫我們坐下。一談起來更是興奮不已，笑語不斷。他回憶當年在大別山，在應(yīng)山打游擊，興修水利的事；回憶在湖北省當省主席時與戲劇界老藝人打交道的事；回憶他如何扶持陳伯華組建漢劇院的事；回憶同徐海東同屬“難兄難弟”的事。老人家思路清晰，毫無倦意。要不是旁邊的工作人員一再示意，我們真不愿離開。誰知這一別竟成永訣！事隔一年，即1992年6月21日晚，李先念主席因病離開了我們。我當即以“永恒的懷念”為題，寫了一篇懷念李主席的文章。此文在《湖北日報》發(fā)表后，又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輯出版的《偉大的人民公仆——李先念》（江澤民題寫書名）一書中登載。
回憶《虎將軍》，永遠忘不了那班演員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風(fēng)雨同舟，歷經(jīng)三載。我常常為他們訓(xùn)話，為他們喝彩，為他們流淚，也為他們搞服務(wù)，打前站。時間長了，他們不喊我“部長”，而喊我“老政委”。我與《虎將軍》劇組的演員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每一名演員都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鐘和平，他是當時劇團的黨支部書記，《虎將軍》中紅二十五軍政委吳煥先的扮演者。他既要當演員，演好角色；又要當領(lǐng)導(dǎo)，帶好一班人。他還要跑社交，打前站，搞服務(wù)，管后勤。他身兼多職，全方位操勞。他一直任勞任怨，埋頭苦干，在《虎將軍》劇中起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是個人才，后來被孝感市文化局看中，上調(diào)走了。張?zhí)?，是《虎》劇中的主角，徐海東大將的扮演者。他魁梧的身材，剛健的氣質(zhì)，深厚的功底和靈活的發(fā)揮，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叱咤風(fēng)云，虎威大將的光輝形象。徐海東大將的夫人周東屏女士見到張?zhí)綍r，格外喜愛，連忙拉到身邊合影。可惜那年月，張?zhí)矫\多舛。心愛的女兒喪身在自己表演的舞臺，心里在淌著血，還要堅持上臺演完自己的角色。沒有堅強的毅力和深明大義的胸懷是做不到這一點的。不知有多少人都為張?zhí)降牟恍液蛪雅e留下了感動的淚水。萬平貴，劇團的副團長，《虎》劇中肅反局長的扮演者。他雖演反面角色，但演得格外認真，活靈活現(xiàn)。在北京演出結(jié)束時，李德生老將軍走上舞臺，一邊握著萬平貴的手，一邊指著他的鼻子說：“你這個傢伙，在長征途中，我就差點被你殺了頭！”陳健生，《虎將軍》的副導(dǎo)演。他不僅要負責排戲，還要做演員的思想工作、后勤工作。在我的印象中，他總是默默無聞，任勞任怨地做事?？上Ш萌嗣婚L，《虎將軍》尚未演完，他就英年早逝。張紅，楚劇團的女主角，她演《虎》劇中徐海東老年時期的夫人。由于她的成功演出，獲得了國家二級演員的職稱。她不計得失，不爭名利。分什么角色就演什么角色，而且要演就演好。她人緣好，與誰都合得來?？墒牵咸觳痪祛櫵?。人剛到中年就身患絕癥而去。周琴琴，《虎》劇中少夫人的扮演者。一個聰明、漂亮而文靜的姑娘。由于在《虎》劇中的成功表演，二十出頭便評上國家三級演員。她本有輝煌的事業(yè)和不可估量的前途，但因劇團在全國面臨大形勢下，遺憾地跳槽去了。還有《虎將軍》中高團長的扮演者張國強，顧團長的扮演者雷文海，邵小姐的扮演者胡丹丹；還有秧子的扮演者、麻雀的扮演者、詹大南的扮演者、陳結(jié)巴的扮演者；還有那搞音樂的、管燈光的、管音響的、管化妝的、管服裝的、管道具的，我都非常熟悉，至今大部分人都能叫出名字來。
威震一時的《虎將軍》已謝幕三十年，《虎將軍》的輝煌已載入史冊。但《虎將軍》的精神仍在發(fā)揚光大，代代相傳。多年來，廣水市楚劇團被湖北省文化廳授予二十強先進團。正所謂：
虎將雄風(fēng)今猶在，
馳騁疆場應(yīng)有時。
（熊宗榮）
注：《人間正劇》十篇文章已連載完畢，文中引用的領(lǐng)導(dǎo)人講話，均源自當時的現(xiàn)場錄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