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雷頓的作品《燃燒的六月》(1895年) 圖片來源:Museo de Arte de Ponce. The Luis A. Ferré Foundation, Inc.
20世紀(jì)60年代初期,安德魯·洛伊德·韋伯(Andrew Lloyd Webber,有“音樂劇之父”之稱)還是威斯敏斯特學(xué)校的一名學(xué)生。偶然間,他在富勒姆路的一家小店里看到了一幅沒有裝裱的畫作,一下子就被它深深吸引。這幅畫雖然表面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但仍可見其內(nèi)容,一位安靜的女子,裹著亮橘色的透明衣衫,臥在沙發(fā)上,女子背后的天空仿佛正在燃燒著。這家小店的老板——或者說這家畫廊的老板——告訴他的年輕顧客,這幅畫作是前皇家藝術(shù)學(xué)院院長雷頓男爵的作品。當(dāng)時,作為學(xué)生的洛伊德·韋伯無法支付50英鎊來購買這幅“臟兮兮”的畫,而且他的祖母還沖他大吼大叫:“我絕不會讓維多利亞時代的垃圾畫作出現(xiàn)在我的公寓里?!?/span>
它就是弗雷德里克·雷頓于1895年完成的著名油畫《燃燒的六月》,后來,這幅畫被放進(jìn)了位于波多黎各的蓬塞藝術(shù)博物館里,最近幾周,《燃燒的六月》在雷頓故居展覽,這是這幅畫罕有的離館外展。雷頓故居位于倫敦市荷蘭公園,雷頓生命的最后30年都在這里生活和創(chuàng)作。這幅畫現(xiàn)在究竟值多少錢,沒人說得準(zhǔn),也可能是沒有人真正清楚它的價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幅畫作的價格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正如任何一個廣為傳頌的故事一樣,《燃燒的六月》在被雪藏60年之后又被重新發(fā)掘的故事也籠罩了一層童話色彩。這幅畫就像是一位高貴的公主偽裝在骯臟的破衣衫中,而洛伊德·韋伯就是那位王子,他發(fā)現(xiàn)了這位美麗的公主。但是,他并不是那個時期唯一一位拯救多年以來備受輕視畫作的“英勇騎士”。羅伯·狄金斯(Rob Dickins)——后來英國華納音樂的總裁——是另一位重要人物。他常常關(guān)注拍賣,希望能從中發(fā)掘一些被埋葬在垃圾堆中的好作品。還有一位業(yè)余收藏家是藝術(shù)評論家理查德·多蒙特(Richard Dorment),也是英國國家肖像美術(shù)館的館長。
除此外還有些女性,比如商人Charlotte Frank和作家Lavinia Handley-Read,這個熱情的小圈子相信藝術(shù)應(yīng)使人愉悅,盡管其他每個人包括韋伯的祖母都在輕蔑地嘲弄這種藝術(shù)。在那個時期,持續(xù)收藏盧克·菲爾德斯(Luke Fildes)的《鄉(xiāng)村婚禮(The Village Wedding)》和威廉·鮑威爾·弗里思(William Powell Frith)的《Ramsgate Sands》等作品,似乎是在承認(rèn)自己喜歡低俗的藝術(shù)。然而,當(dāng)其他人還處于現(xiàn)代主義的束縛下時,這些維多利亞畫作的收藏者們卻更喜歡皮卡迪利大街畫廊戈弗雷·皮爾金頓(Godfrey Pilkington)的描述:“維多利亞畫作與古典審美并不是完全沒有聯(lián)系。”
沃爾特·克蘭(Walter Crane)的《黛安娜》(Diana)(1881年) 圖片來源:私人收藏
從11月22日起,你就能在吉爾福德附近的瓦茲畫廊里欣賞到這些作品。就像雷頓故居一樣,這間畫廊是以一位維多利亞時期畫家的工作室為基礎(chǔ)建成的公共博物館,這位畫家就是極具代表性的畫家喬治·弗雷德里克·瓦茲(GF Watts)。此次畫展命名為《未講述的故事》(Untold Stories),畫展中還將展覽畫廊資助者和捐贈者的私人珍藏畫作,供同樣熱衷于維多利亞時期畫作的人們欣賞。此次陳列的畫作都是直到現(xiàn)在都沒能獲得應(yīng)有地位的作品。因此,你或許不能發(fā)掘另一幅被埋藏在這里的《燃燒的六月》,但你會發(fā)看到一些古典主義肖像畫,還有沃爾特·克蘭、雕刻家阿弗雷德·吉爾伯特(Alfred Gilbert)以及拉斐爾前派畫家威廉姆·沃特豪斯(William Waterhouse)的作品。
托馬斯·庫珀·戈奇(Thomas Cooper Gotch)的《It Is an Ancient Mariner》(1925年) 圖片來源:私人收藏
Untol畫展上每一幅展出的作品旁都有一張小卡片,描述著收藏者與畫作之間的故事,以及他們對這幅畫作的描述。盡管如此,狄更斯還是難以描述他第一眼見到托馬斯·庫珀·戈奇的《It Is an Ancient Mariner》時,那發(fā)自肺腑的震撼。其實(shí),狄更斯最初是去索斯比拍賣行看畫展的,結(jié)果他一下子就被那幅畫中老水手凝視的雙眼和伸出的手指所吸引:“當(dāng)時我就入迷了,簡直無法移開雙眼?!弊铌P(guān)鍵的是,那還是個打著畫展名義的人際交流會。盡管如此,狄更斯還是得到了那幅畫,掛在了自家的墻上,每天欣賞。20世紀(jì)60年代,作為一名學(xué)生的他必須要牢記柯勒律治《古舟子詠》(Rime of the Ancient Mariner)?!翱吹侥欠嫷臅r候,我仿佛回到了50年前,那些詩句正迎面向我飛來。”
如果狄更斯是為了錢而收藏畫作,他可能已經(jīng)將戈奇的這幅畫轉(zhuǎn)手了。一方面,這幅畫是戈奇生命快到盡頭時所作。另一方面,這幅畫異于紐林畫派其他畫家的作品,戈奇的畫作慣用的是金色和赤褐色,他也以此為傲,而這幅水手肖像畫里全是藍(lán)色和灰色。戈奇通常畫的都是性感的女性肖像,這幅畫一反常態(tài),畫中的水手就像古樹一樣粗糙。
畫展中的其他作品也處于同樣的狀態(tài),畫家們拒絕被某位畫家既定的模式束縛住。威廉·霍爾曼·亨特(William Holman Hunt)基本沒離開過內(nèi)陸,但他的代表作卻是關(guān)于海洋的畫作,而約翰·辛格·薩金特(John Singer Sargent)的作品《The Hotel Room》中,旅館的房間里卻沒有人。
約翰·辛格·薩金特(John Singer Sargent)的《The Hotel Room》(1904年-1906年) 圖片來源:私人收藏
當(dāng)然,業(yè)余收藏家最初接觸到維多利亞時代畫作也是因?yàn)槠鋬r格相對便宜。在20世紀(jì)60年代,如果你想收藏后印象主義作品,你將會陷入一生的失望中,因?yàn)樗械暮米髌范挤浅0嘿F。相反,一些早期畫家的畫作卻被埋藏在舊貨商店和博物館的儲藏室中。而當(dāng)它們重見天日時,也不能放在大都市的陳列館中,只能放在一些小地方:靠在波多貝羅大街的小陳列室里,或者被嵌在郊區(qū)房屋的沙發(fā)或搖擺木馬上。“其實(shí),只要你善于發(fā)現(xiàn),你就能找到最好的畫作?!倍嗝商鼗貞浾f,他向商人收藏家Frank致敬,認(rèn)為他“收藏維多利亞時期畫作不僅僅是因?yàn)榻疱X,而是想告訴我們一些還沒考慮到的東西。”
《未講述的故事》畫展的每一位捐贈者都有一個第一眼就深深愛上這些畫作的故事。20世紀(jì)60年代后期,狄更斯正忙于自己的音樂產(chǎn)業(yè),而卡爾納比街潮流激起了他的興趣。那是佩珀軍士時代,國王路上的the Granny Takes a Trip精品店正生意爆棚(那時很多年輕人的祖母都是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年輕男子們重新改造軍裝,而他們的女朋友白天穿的正是維多利亞時期的睡衣?!拔液芎闷孢@幅景象的起源,”狄更斯回憶說,“我想跟隨他們尋找源頭?!?/span>
《佩鉑軍士孤獨(dú)心俱樂部》專輯的封面(1967年) 圖片來源:PA
推動多蒙特關(guān)注維多利亞時代畫作的故事更具傳奇色彩。20世紀(jì)60年代,他正是一名研究生,打算選擇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作為博士學(xué)位的研究方向,卻被警告這樣會導(dǎo)致他的事業(yè)被扼殺在搖籃里。盡管如此,他仍然選擇了默默耕耘——研究伯恩·瓊斯的壁畫。但是,只有當(dāng)他重新回到倫敦的時候,他才找到了他的“部落”——維多利亞協(xié)會,成立于1958年,致力于保護(hù)英國過去建造的建筑物。那個時候,將周末花費(fèi)在探尋鐵路工人的村莊和市中心的哥德復(fù)興式教堂不再是異于常人的事情。
維多利亞時代的畫作花費(fèi)了很長時間才回到大眾的視野,不過,從1984年泰特美術(shù)館(Tate)舉辦了拉斐爾前派畫展開始,重新欣賞維多利亞時代畫作的想法逐漸萌芽。當(dāng)然,如果你仔細(xì)看《未講述的故事》畫展的作品,你會發(fā)現(xiàn)它們中不只有描繪感傷故事的畫作,畫作里還有蜷縮在角落里的街邊小孩和妓女,等待救援的少女等等。畫作還有很多其它的主題,你會發(fā)現(xiàn)有些畫作很全面地考慮了它所要描繪的背景環(huán)境。比如,Thomas Diksee的《奧菲莉婭》(Ophelia)就是一幅令人崇拜的重塑文藝復(fù)興時期威尼斯藝術(shù)的作品,難怪狄更斯夜夜欣賞畫作,揣摩作畫技巧,揣摩畫家如何畫出如此驚心動魄的頭發(fā),著色也如此出眾。再來說說沃爾特·克蘭1881年所作的《黛安娜》,一幅非常美麗的畫作,不給大眾上思想品德課,不講故事,也不關(guān)于文學(xué)。但維多利亞時期的畫作仍然被認(rèn)為是這樣的(給大眾上思想品德課,講故事,或者關(guān)于文學(xué)),這真的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