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的花鳥畫名聞天下,而其山水畫也獨樹一幟,卓然成家,具有極為鮮明的個人風(fēng)格,然而卻被花鳥畫盛名所掩。八大的山水畫多中年還俗后所作,雖起步較晚,但因悟性高,故成就很大。其所繪山水非對景寫生,而是以貌取神,寫胸中丘壑,抒心中惆悵。為表達其內(nèi)心的悲憤與孤獨,他繪的山水多荒山野嶺、殘山剩水之景,給人一種荒涼殘敗、野逸無人之感,這與他多年出家隱居的遺民心境十分暗合。其中既有巨制,也不乏冊頁小品,無論構(gòu)圖、筆墨與意境均異常精妙,十分可觀。
獨樹一幟
八大山人的山水畫上溯宋、元、明三代,尤其受米芾、倪瓚、董其昌三家影響最深。在山體以及煙云的處理上,八大取法北宋米芾,他畫的遠山很明顯有米家山水的痕跡,追求厚重與體積感,如上海博物館藏的《山水冊》。在山石的皴擦上,他則師法元倪云林之渴筆,干筆涂抹,以求蒼茫之韻。在樹的畫法上八大沿襲明董其昌的濃墨重點法,以求畫面干濕平衡。應(yīng)該說八大是非常善于取舍的,融匯三家之長而成自家之貌。此外,八大山人對元、明諸家也有涉獵,如在一開冊頁上他題寫“仿大癡筆意”、“仿文嘉”等。
目前所見八大山人最早的山水畫是藏于北京故宮的《寒林釣艇圖》,屬款“驢”,構(gòu)圖簡單,用筆寥寥,應(yīng)是50歲前所作。最早有紀(jì)年的山水畫是畫于辛酉年(1681年)57歲的《繩金塔遠眺圖》,線條仍是方折筆。八大山人山水畫風(fēng)格轉(zhuǎn)變應(yīng)該是在1690年(庚午年)66歲左右,此時其花鳥畫用筆由方變圓,山水畫也一樣筆墨隨之一變,此后我們見其甲戌年(1694年)和丙子年(1696年)的山水畫已明顯迥異于前,筆墨蒼潤,樹多用圓點表現(xiàn),說明八大70歲時山水畫個人語言風(fēng)格已經(jīng)形成。去世前三年壬午年(1702年)的山水畫用筆老辣,線條生澀,畫面孤寂荒涼,進入方外境界。
藏于南京博物院的《山水通景六屏》是其成熟作品。藏于四川省博物館的《仙洲雙鶴圖》、北京故宮的綾本《山水》、上海博物館藏的《溪山松屋圖》和首都博物館的《松崗?fù)ぷ訄D》等幾件立軸是其山水畫精品。八大晚年的山水畫真跡,不少是冊頁,他的山水畫精品多是一些《雜畫冊》、《山水冊》,如北京故宮藏《雜畫冊》、上博藏《山水冊》、南京博物院藏《山水花果冊》、安徽省博物館藏《山水冊》、西泠印社藏《書畫冊》等。
善用渴筆
八大山人晚年對渴筆的運用有自己獨特的領(lǐng)悟,別開生面。他的渴筆雖效法倪云林,但比之倪云林又有了更深的發(fā)展,即蒼中帶潤,燥中有濕,從而產(chǎn)生了一種蒼辣高古、空明朗潤的新境界,這完全得力于他對筆墨的高超駕馭。在樹的畫法上,八大初習(xí)明董其昌的濃墨重點法,以求秀潤雅逸。晚年畫樹創(chuàng)自家之法,追求狂野、粗怪之趣,獨具一格。
他的山水畫在構(gòu)圖上也有自己鮮明的特色,即以中景、近景居多,而少畫全景、遠景,這與元明以來諸家的山水畫迥異。他畫山構(gòu)圖每采“截取式”,如潘天壽所言“一鳥一花山一角”。八大的山水有很強的情緒表現(xiàn),如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墨筆雜畫冊》中的一開山水,前景中的樹畫得異常扭曲張揚,仿佛舞動起來,讓我們明顯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躁動不安與積郁悲憤。而現(xiàn)藏上海博物館的《山水冊》中的樹,多畫得東倒西斜之狀,使人隱約體味到其江山不再、國破家亡之痛。
市場旺盛
近幾年國內(nèi)拍場中出現(xiàn)的八大山人山水畫,數(shù)量上雖不及花鳥畫多,但也時有上拍,且拍價不俗,成交價在千萬元以上的不在少數(shù)。如2009年《仿倪山水》8400萬元,2011年《仿董巨山水》5635萬元,2012年《山水卷》1.16億元。2015年某公司秋拍中,一件《松石草堂圖》設(shè)色紙本立軸拍出8165萬元的高價,2016年某公司春拍《揚子江圖》1495萬元。
近年拍場上的八大款山水畫真?zhèn)位祀s,有的尚可一觀,有的則是明顯的贗品。如《仿董巨山水》,畫風(fēng)、筆墨、款書都與八大真跡頗有幾分相像,曾被龐萊臣《虛齋名畫續(xù)錄》著錄,2001年在香港佳士得秋拍拍賣。而億元天價拍出的所謂《山水卷》,則明顯抄襲克隆自北京故宮藏《山水冊》中的一開,且仿得相當(dāng)丑陋,幾位當(dāng)代鑒定名家的題跋也都不倫不類。
總體而言,目前國內(nèi)拍場中的八大款山水畫偽作多為近年的新仿,鮮有民國老仿。一些造假者為了騙取買家的信任,還別出心裁地偽造一些近現(xiàn)代名家的假跋來唬騙買家。如廣州億元天價拍出的所謂八大山人《山水卷》,對八大山人稍有研究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克隆自北京故宮藏的一本《山水冊》,但造假者為了唬人,專門搞了啟功、謝稚柳和唐云三家的題跋,然細看三家題跋書法,草率之極,明顯是冒充的假跋。再有,就是打著名家舊藏的旗號,如一件《秋林寒樹圖》,說是錢鏡塘舊藏,最終以90多萬元成交。
縱觀國內(nèi)館藏的八大山人山水畫真跡,設(shè)色的極少。但近年國內(nèi)拍場卻不斷涌現(xiàn)設(shè)色的八大山水拍品,令人生疑。如2015年某公司秋拍之《松石草堂圖》,近15平尺大軸,未進過任何一家八大山人權(quán)威著錄,裱綾上僅有4位當(dāng)代名家的鑒跋,就拍了8000多萬,荒謬之極。細觀此畫,線條綿軟,用墨無法,構(gòu)圖呆板,特別是畫上方的書法,猶豫遲滯,纖弱無力,毫無骨力可言,但卻被名家鑒定為八大中年真跡,可見鑒定家有時也會看走眼。此外,八大山人的山水畫多是窮款,只署“八大山人”,上面有題畫詩或論畫的非常罕見。我們看國內(nèi)各大博物館藏的八大山人山水畫,有題詩的百不見一。然拍場卻總是出奇,如某公司690萬成交之《江山清遠》,畫上洋洋灑灑題了一首七言詩。
可以講,近代的八大山人研究還是成問題的,少數(shù)不靠譜的偽作也被收進了各種八大山人畫集和畫冊,這些偽作便有了護身符,既給后人學(xué)習(xí)帶來誤導(dǎo),也給市場造成了混亂,如何加以甄別就成為一大問題。此外,民國時期張大千仿了不少八大山人的畫賣到國外,特別是有一些賣到了日本,那些在海外博物館的假畫也就罷了,但流藏在民間的贗品一部分回流到國內(nèi)來,對這類贗品應(yīng)保持小心警惕,所以回流的不一定是真跡。
時下,八大山人山水畫贗品在拍場屢見不絕。由于八大的真跡往往筆力雄渾,墨法新奇,特別是晚年他將自己獨創(chuàng)的“干中有濕、燥中含潤”的花鳥畫墨法引入到山水畫創(chuàng)作中,這種獨特的筆墨技法是后人極難掌握的,造假者難以企及。因此,鑒別八大山水畫真?zhèn)?,?yīng)著重從其獨具一格的墨法入手,不合者則必是偽作。對設(shè)色的山水畫和有題畫詩的,都盡量少碰,對有些大軸巨制也要避而遠之,因為目前國內(nèi)各大博物館這類的八大山人山水畫都非常少,指望在拍場上能見到巨制,實在有點一廂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