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死后,或許我的作品無人去看,但肯定的是,我的緋聞將永遠流傳?!泵駠排捈t生前在一封致友人的信里,對身后事不無擔憂。后世關(guān)于她的愛情有多個演繹版本,證明她的這種擔心不無道理。幸運的是,她寫于80年前的三封信件尚存留世間,而且很可能就此終結(jié)一些蜚短流長。
蕭紅于1936年暫居日本時寫給蕭軍的三封書信,6日上拍北京匡時春拍。與此前人們從文學(xué)作品和影視劇里道聽途說的不同,信里是一位妻子寫給丈夫的日常閑話,平實而又真切再現(xiàn)二蕭之間的愛情和在文學(xué)路上的切磋。
物證
一個妻子跟丈夫談日常生活
“你怎么總也不寫信呢?我寫五次,你才寫一次。”蕭紅這三封書信均寫于1936年9月,前后間隔僅一周。其中,有妻子向丈夫訴說病痛,“這樣劇烈的肚痛,三年前有過,可是今天又來了這么一次,從早十點痛到兩點。雖然是四個鐘頭,全身就發(fā)抖了”;也有關(guān)于寫作,“我自己覺得滿足,一個半月的工夫?qū)懥巳f字?!边€有旅日見聞,“看到一個穿中國衣裳的中國女人,她拿一個紙條給了車夫,但沒拉她。她也一定和我似的是個新飛來的鳥?!?/span>
最后這句自比為“新飛來的鳥”,讓人聯(lián)想到蕭紅給蕭軍另一封書信里的一段描述——她把逗留日本這段時間稱作“黃金時代”,只不過由于語言不通,加之沒有朋友,“黃金時代,是在籠子里過的”。蕭紅傳記電影《黃金時代》,即來源于此。
“這些信件談的大多是家庭瑣事,也是他們真實生活的寫照,并不像外界傳得那樣玄乎?!笔捾娭畬O蕭大忠介紹,這些書信僥幸逃過“文革”,祖父于1978年開始整理書信,還詳細記錄了每一封信的背景。2011年,在蕭軍去世23年后,《蕭紅書簡輯存注釋錄》終于出版,收錄蕭紅給蕭軍的42封書信手稿,作為對蕭紅一百周年誕辰的紀念。此次進行拍賣的書信即是這42封通信中的三封。
在《蕭紅傳》作者季紅真看來,很長時間里,蕭紅的文學(xué)才華并沒有被足夠重視,反倒是她的私生活不斷被炒作,眾說紛紜?!笆捾?、蕭紅二人通信很多,不僅記錄下他們幸福與苦難并存的愛情,還有很多不為后人所知曉的事件,無論對于研究蕭紅還是文學(xué)史都是一筆不可多得的史料。”而蕭大忠也認為,此次上拍的三封信,“有助于藏家對蕭紅的行文和性格得出更全面的結(jié)論?!?/span>
行情
一件名人信札可值百萬元
蕭紅致蕭軍的這三封書信估價在3萬元至5萬元之間。對于偏低的估價,匡時拍賣中國書畫部經(jīng)理程良峰解釋:“主要因為此前還沒有蕭紅信札的拍賣紀錄,只能按照常規(guī)拍品價格上拍。最終成交價取決于人們對其文化價值的認可度?!?/span>
相比書畫,名人信札一度只是藝術(shù)品市場的“配角”,不少拍賣行將其歸入書畫專場的一部分。書畫與信札在成交價方面相距甚遠,前者動輒逾千萬元,后者能接近百萬元已屬稀罕。不過,曾經(jīng)的“配角”正在逆襲。上月,在中貿(mào)圣佳春季拍賣會上,包括清華校長梅貽琦、北大校長蔣夢麟、學(xué)者朱自清、吳宓、馮友蘭在內(nèi)的民國名人信札、墨跡,實現(xiàn)百分百成交。
再往前推數(shù)月,去年秋拍時,保利推出的《情愫東瀛——山田家藏大千遺墨》專場,84件拍品中有79件是張大千寫給日本女友山田喜美子的情書,以逾兩千萬元悉數(shù)成交。其中有兩封估價僅一萬元的情書,均以80倍的溢價成交?!澳愕拈L頭發(fā)剪了沒有,做夢都看你在梳頭,我是多么喜歡你的長頭發(fā)唷?!边@封天價情書一時引得眾網(wǎng)友紛紛討教如何寫出一字萬金。
圈內(nèi)人士估算,名人信札、手跡這些年的年均漲幅逾三成。如果把時間拉得再長遠些,增長更驚人:20年前,幾百元一件的書信比比皆是,如今百萬元漸漸成為主流價格。隨著行情看漲,越來越多的拍賣行也開始推出名人信札和手稿的專場。
“以前名人信札的熱點是魯迅、茅盾、朱自清,如今蕭紅、蕭軍這些第二梯隊也加入進來了?!痹趪鴥?nèi)著名信札收藏家方繼孝看來,名人信札走紅只是遵從了“物以稀為貴”的市場法則?!皬膬r格上看,一幅齊白石的畫作足可以抵上100件朱自清的信札??升R白石的作品存世量以萬計,但朱自清留在民間的手稿不到30件?!彼f,在藝術(shù)市場持續(xù)調(diào)整的當下,文化名人的信札要遠比書畫抗跌。
爭議
泄露名人隱私令拍賣糾結(jié)
伴隨極速攀升的成交價而來的,還有信札真?zhèn)螤幾h?!巴瑫嬕粯?,名氣越大、價位越高,就越有人造假。現(xiàn)在市場上仿得多的有魯迅、周作人、朱自清,尤以周作人為最?!狈嚼^孝透露,即便一些知名拍行的此類拍品,八成以上都靠不住。
與層出不窮的贗品相比,信札還有一處迫在眉睫的隱憂?!懊耸紫纫彩枪瘢袼叫攀怯须[私權(quán)的,如果涉嫌泄露隱私,這樣的拍品應(yīng)該予以撤拍。”北京和銘律師事務(wù)所主任邢萬兵認為,書信作品具有特殊屬性,其著作權(quán)和物權(quán)是相分離的。“著作權(quán)之一的發(fā)表權(quán),從法律層面講,就是公之于眾。將拍品拿來預(yù)展、上拍,即可視同為發(fā)表。”
不久前離世的楊絳先生就曾經(jīng)要求某拍賣行撤拍上百件錢鍾書私人書信、手稿。在邢萬兵看來,名人書信有“公”的一面,但為了挖掘其公共價值,必須要慎重選擇公開的時機、場合。
中國文字著作權(quán)協(xié)會總干事張洪波還建議,可嘗試推出名人書信公開或拍賣征詢制度,具體做法是:收受一方若想公開或拍賣信件,需要征得寫信人同意;當寫信人已經(jīng)離世,也應(yīng)該獲得其家屬認可。這樣即可避免一些拍賣公司故意不向當事人求證,給造假書信大開方便之門、誤導(dǎo)公眾。
對于選擇將祖父珍藏的書信上拍,蕭大忠解釋,如果這批書信能夠為真正需要的文化機構(gòu)或是私人藏家競得,會是更好的歸宿,“他們既然愿意出手購買,也會妥善保管,善加利用。”他還透露,自己和家人計劃將拍賣所得款項用于相關(guān)文化研究事業(yè),今后還有意設(shè)立“蕭氏文化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