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名要趁早”，不少人認為，說出這句話的張愛玲，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最具“傳奇性”的女作家之一。近日，她的五部經(jīng)典小說重裝上市，也令這位女作家在讀者的視線中再次清晰起來。
她的文學(xué)成就自不必說，《小團圓》《半生緣》都頗著名；此外，她的人生旅程也頗為復(fù)雜：見過榮華富貴，也經(jīng)歷過悲歡離合。有人說她恃才傲物，有人說她孤僻冷漠……更有人說，她構(gòu)建起來的文學(xué)世界，便是其人生經(jīng)歷的隱約寫照。
張愛玲《小團圓》。新經(jīng)典文化供圖
感情疏離的家庭
《天才夢》里有這么一句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蚤子”。用來形容“家”給張愛玲的感受，可能恰如其分。
以舊日眼光來看，她的出身很好，同時代的作家沒幾個能相提并論：祖母李菊耦是李鴻章之女，生母黃逸梵是長江水師提督黃翼升的孫女，父親張志沂也做過天津津浦鐵路局英文秘書。
顯赫的家世沒能為她帶來一個溫暖快樂的童年。由于無法忍受紈绔子弟張志沂的種種惡習，在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爭吵后，黃逸梵選擇遠走國外。張愛玲10歲那年，二人正式離婚。
難得見母親一面，她們的關(guān)系逐漸疏離。父親對張愛玲倒還不錯，會教她念書作詩，帶她出去游玩。但后母進門后，這些優(yōu)待也沒有了。
有一次，她和后母起了沖突，父親不問青紅皂白便將張愛玲毒打一頓，隨之將其軟禁長達半年之久。在此期間，她患了痢疾，差點死掉。
張愛玲最終逃出家門，投奔生母。對她而言，在一個原本應(yīng)該很快樂的年紀，卻像前行的路上堵著一座大山，走得很難。
張愛玲有家，但又像沒有家。她衣食無憂，童年卻黯淡無光，缺少親情與關(guān)愛。父母各有各的自私，沒有人因為她的安危做出妥協(xié)和讓步。
經(jīng)歷隱約相似的母女
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母親”代表著溫暖。對張愛玲來說，卻不是全那么回事。
張愛玲作品《半生緣》。新經(jīng)典文化供圖
她念書很爭氣，考上了英國倫敦大學(xué)，因為戰(zhàn)火阻隔，轉(zhuǎn)入香港大學(xué)就讀，成績依然十分優(yōu)秀。一位英國教授私人獎勵張愛玲800港幣，她興沖沖的拿去給母親看，沒得到什么鼓勵。后來才知道，黃逸梵拿著這筆錢出去打牌，輸光了。
類似性質(zhì)的事情還有不少。黃逸梵確實是個很瀟灑的女子，喜歡旅行，生活精致。但她在張愛玲姐弟的成長中，無疑是缺位的。
以至于張愛玲在《私語》中有過這樣的回憶：最初的家里面，沒有我母親這個人，也不感到任何缺陷。
然而，母女二人的某些經(jīng)歷又出奇地相似。張愛玲的感情之路并不順利，先是遇到風流成性的胡蘭成，身心俱疲，以分手告終；最后嫁給美國作家賴雅，對方年長她很多，一起生活了十年左右，就去世了。
黃逸梵晚年比較落魄，客居倫敦；張愛玲晚年，也是一個人獨自住在洛杉磯，直到1995年，她走完了七十余年的人生旅程，去世7天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
在小說中“吐盡苦難與怨恨”
一個作家的寫作，很難不受到自身遭遇的影響。張愛玲童年經(jīng)受的冷漠、感情上的痛苦、對父母復(fù)雜的感情，都悄悄轉(zhuǎn)移到筆端。她借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不斷重現(xiàn)往昔歲月里的蛛絲馬跡。
《金鎖記》里的曹七巧，被金錢和欲望扭曲了人性，破壞兒子的婚姻、拆散女兒的愛情，誘惑自己的孩子吸食大煙，“三十年來她戴著黃金的枷，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
著名的《傾城之戀》，經(jīng)歷了各種互相算計后，白流蘇與范柳原勉強算是大團圓結(jié)局，但也相當悲涼。
她幾乎不怎么突出描寫溫馨的家庭生活、兄弟姐妹的親情。包括《沉香屑。第一爐香》《紅玫瑰與白玫瑰》等許多作品在內(nèi)，不是沒有感情的戲份，但總讓人覺得不是那么真誠。
《小團圓》風行之時，著名作家白先勇曾提到，讀了之后，覺得張愛玲似乎要在小說中吐盡這輩子所受的苦難與怨恨。
評論家止庵則說，沈從文的小說寫到結(jié)尾有一種暖意，比如《邊城》里“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撫慰一下讀者；可張愛玲最后到懸崖邊上還要推你一下，因為這是真的人生。
他調(diào)侃，不認為張愛玲會擁有大眾的讀者，因為她不是一個讓人高興的作家，甚至讓人覺得，本來生活就挺不容易，讀完之后覺得“更差”。
她是一個傳奇嗎？
然而，張愛玲依然擁有很多粉絲。也有不少人，覺得她寫出了人性真實的一面。
女作家笛安感嘆于張愛玲小說強大的感染力，認為她能在非常短的篇幅里把十幾種甚至幾十種的情緒和人生的況味全部傳達給一個讀者。
“我不太喜歡別人說張愛玲寫的這種人世變遷都是蒼涼的態(tài)度?！钡寻步忉專魏我粋€作家都是塵世間的人，與其筆下的人物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一個不悲憫的作家才是厲害的。她和她的人物，一直是平等的。
張愛玲不是生性涼薄的人。據(jù)說她在給胡蘭成寫分手信的同時，還附了“分手費”，是她當時新寫的電視劇本《不了情》與《太太萬歲》的稿費；賴雅中風后，她也在盡心盡力的照顧。
可能早些年缺少關(guān)愛的生活際遇影響太大，她沒辦法將冷漠感與疏離感從作品中抹掉。但卻一直敏銳地關(guān)心著一個人如何在世上立足，并因此需要如何面對這世界，這恰恰是最貼近生活的東西之一。
所以，隔了很多年后，她依然能和讀者們產(chǎn)生共鳴。
時至今日，圍繞著張愛玲，還有很多讓人讀不懂的謎團。可能，就如張愛玲生前好友宋淇之子宋以朗所說，她的人生就是一個傳奇，故事豐富得可以寫成非常精彩的傳記。（上官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