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劉慈欣小說《流浪地球》改編的同名電影劇照。
◆左起為劉慈欣《流浪地球》、劉洋《火星孤兒》、江波《機器之門》、陳楸帆《人生算法》。(均出版方供圖)
■記者 許旸
剛剛過去的春節(jié)假期,科幻這一題材成功“出圈”——電影《流浪地球》的票房逆襲,不僅引爆了觀眾對國產(chǎn)科幻銀幕巨制的信心,也有效撬動了本土原創(chuàng)科幻文學土壤的活躍指數(shù)。科幻小說不再是小圈子的孤芳自賞,伴隨著對影片原著、劉慈欣同名小說的熱議,一批新近亮相的國內(nèi)中青年作家科幻小說也紛紛登上熱銷榜,引發(fā)持續(xù)討論,呈現(xiàn)勃勃生機。
眼下,劉洋《火星孤兒》、陳楸帆《人生算法》、江波《機器之門》等科幻新作陸續(xù)出版;如火如荼的第四屆“科幻春晚”被科幻迷們津津樂道,主辦方“未來事務管理局”今年廣邀韓松、那多、趙壘、雙翅目等20多位作家以“故鄉(xiāng)奧德賽”為主題,接力書寫科幻小說……
如果說《流浪地球》的里程碑式意義溢出了科幻的類型邊界,成為中國電影工業(yè)化進程中的標志性力作,那么持續(xù)發(fā)力的本土科幻小說,在視野邊疆的拓展、題材手法的更新,也可視作中國正借助流行文化鋪展“仰望星空”的思考路徑,推動讀者不斷突破對未來想象的邊界。劉慈欣口中“最具未來感”的中國,或?qū)⒂瓉硪慌安赜形磥泶鸢浮钡目苹眉炎?,也引發(fā)了空前的信心和期待。
科幻文學強勢出圈,本土元素凸顯東方色彩
“隨著新一代讀者和作者思維方式的轉變,科幻文學會越來越接近它的本質(zhì)。社會現(xiàn)代化進程飛速發(fā)展,為科幻小說提供了肥沃土壤?!眲⒋刃勒J為,很多作家將自身經(jīng)歷和見解傾注作品中,中國科幻文學擁有了前所未有的開放思想和廣闊眼光。恰如不少外媒為《流浪地球》點贊時所說的,這部電影及其原著小說,成功將極具東方色彩的家國情懷融入劇情,諸多本土元素不是生硬鑲嵌,而是如鹽化水般自然融合。
這也是當下一批國內(nèi)科幻小說的可貴之處——隨著中國國力增強和發(fā)展壯大,在對遼闊時空的想象中,本土作家生動代入了中國經(jīng)驗,不再僅僅局限于對西方科幻名篇的粗糙模仿,或流于簡單移植現(xiàn)有的歐美模式。以新銳科幻作家劉洋的長篇處女作《火星孤兒》為例,這部小說從校園生活切入,高考這一耳熟能詳?shù)氖录磺擅罹幙椷M情節(jié)——未來的高考會是怎樣的形態(tài)?未來的考生會如何備考?一場決定人類和外星文明命運的高考中,我們何去何從?
“這不禁讓人想起劉慈欣科幻名作《鄉(xiāng)村教師》,也是從中國教育入手:一個貧困山區(qū)的鄉(xiāng)村教師到了肝癌的最后時刻,用生命僅存的余暉,給小學生們上了最后一課。然后,鏡頭一轉,這位卑微鄉(xiāng)村教師的最后一點可悲努力,被作者融入了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極為壯闊的太空史詩。而這個教師的生命價值,也達到了不可思議的高度?!睆偷┐髮W中文系教授嚴鋒評價,《火星孤兒》和《鄉(xiāng)村教師》都是從最平凡的角度展開,進而上升到宇宙尺度的奇觀,如此巨大的跨越在普通的文學作品中很難達到。
越來越多科幻故事的中國味道愈發(fā)濃郁。比如,善于構建賽博朋克世界的作家趙壘,在“故鄉(xiāng)”同題小說創(chuàng)作中,融入一代人對長江的記憶,讀者會發(fā)現(xiàn),原來“故鄉(xiāng)”在未來的意義是:只要共享同一份關于長江的記憶,我們就是老鄉(xiāng)了。另一位在豆瓣平臺小有名氣的新銳作者夾縫貉,在小說《復活貴陽》中構思了這一情節(jié)——當人類移居太空,火星的荒原上,一個平凡學生的最大心愿是,復活多年前和外公走遍貴陽街巷一起去吃牛肉粉的那個夏天。個體對無垠宇宙的暢想、味蕾對故土的熾熱眷念,這兩股線索碰撞出戲劇化張力。
《科幻世界》主編姚海軍談到,近年來陳楸帆、飛氘、夏笳、寶樹等一批“后新生代”科幻作家異軍突起,擁有較高學歷、受中外文化滋養(yǎng)的他們,不斷在想象力、實驗性、思想性上進行突破,努力嘗試形成鮮明的個人風格。
當瑰麗幻想陸續(xù)成真,下一個好創(chuàng)意在哪
不過,本土科幻文學熱中,仍需有冷靜思考。創(chuàng)意,正是橫亙在作者面前的龐大屏障?;仡^想想,1927年《大都會》預言了視頻通話,1968年《2001太空漫游》預言了手機、平板和AI,1989年《回到未來2》預言了VR和可穿戴設備……每隔一段時間,我們都會驚呼,科幻作品中的黑科技正逐步變?yōu)楝F(xiàn)實。科幻好像已經(jīng)窮盡了各種可能,很難翻出新花頭,以創(chuàng)意為核心、架構靠創(chuàng)意支撐的科幻小說怎么辦?
劉洋在《火星孤兒》里,借小說人物古河的一段話調(diào)侃道:“(不少作品)都是些俗套的點子——生化病毒、人工智能、電腦網(wǎng)絡、黑洞蟲洞、時間旅行——到最后,你甚至發(fā)現(xiàn)連這些都只是一層皮,里面裝的其實是個蹩腳的愛情故事。”這一反思也點出當下本土科幻的一大困境,當新鮮創(chuàng)意變得稀缺,科幻的魅力難逃黯淡之窘。難怪,不少科幻作家坦言,最緊迫的一個任務就是“在事情變得平淡之前盡快把它們寫出來”。對此,劉慈欣有一句非常“扎心”的比喻——周圍的世界變得越來越像科幻小說了,未來像盛夏的大雨,在我們還來不及撐開傘時就撲面而來。
令人欣喜的是,《火星孤兒》等新作嘗試打開新的腦洞。嚴鋒評價,小說對于外星人的形態(tài)、宇宙社會學、星際文明交流這些老而又老的話題,做出了別開生面的演繹。而這些奇異獨特的想象,也有堅實的物理和技術細節(jié)來支撐,呈現(xiàn)出硬科幻的厚重分量與質(zhì)感。而投身人工智能產(chǎn)業(yè)的作家陳楸帆,將他對AI技術的預測和反思,融入小說《人生算法》中,努力打穿未來與現(xiàn)實、科學邏輯與科幻文本之間的固有屏障,暢想人類與科技相互解構的未知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