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思想提供它自身的一幅清晰可看的圖像，什么可怕的愛它不能激發(fā)呢?”而在看一張照片或者畫像時，你是否有過似曾相識的感受?
Roland Barthes (1915-1980)
法國著名文學(xué)家羅蘭·巴特超愛他的母親。1977年，母親去世沒幾年，他自己也死了?！拔宜サ牟皇且粋€“人”(母親)，而是一種實(shí)質(zhì);也不是一種實(shí)質(zhì)，而是一種優(yōu)秀品質(zhì)(靈魂)：雖非不可或缺，卻是無可取代。”
巴特追憶他母親的方式是：在所有與母親相關(guān)的照片中，找到最“像”母親的那一張。對于巴特來說，這個“像”絕不僅僅止于外在的表象。他試圖通過照片這張薄薄的紙，喚起母親善良的靈魂。這個“像”，是一切關(guān)于母親的“本質(zhì)”。
巴特很辛苦地找啊找，就是找不到令他滿意的那張照片。就在快要放棄的時候，他在母親小時候的一張照片中，看到了他記憶中的母親。
“一張令人目眩地向我揭示了我母親真實(shí)性的照片，卻恰恰是破損的，很久以前拍攝的;照片和她本人不想像，那是張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孩子的照片。”
在一張關(guān)于小女孩的舊照片里，巴特找到了她母親全部的品質(zhì)。看到了他所愛戴的那張臉，母親一生的高尚靈魂，在這一個小女孩的臉上重新被喚起了。
相信巴特在看到這一張照片的那一刻，周圍的時間在這張相紙上凝固。對一個人的愛和追思、照片中人物的靈魂早已戰(zhàn)勝了不可逆轉(zhuǎn)的時空相紙上。
羅蘭·巴特就因為這一張母親小時候的照片，完成了他這輩子最后的一本著作《明室》。
這本關(guān)于攝影的論述與理論之后被西方人奉為一部攝影圣經(jīng)。在這本書里，巴特主要針對攝影提了兩個偉大的概念——一個是“studium”，另一個“punctum”。
關(guān)于“studium”和“punctum”，前者的翻譯不定，是指攝影師通過作品向觀眾所展示的用于通俗理解和文化交流的空間;后者的翻譯固定，即“刺點(diǎn)”，是指照片中引起刺激和感動的局部或細(xì)節(jié)，也即讓人為之著迷和瘋狂的地方。
在巴特看來，并不是所有的照片都具有“刺點(diǎn)”，而刺點(diǎn)的存在也并非全由攝影師決定，有時候攝影師自己都意識不到刺點(diǎn)的存在，而觀眾卻看到了。不同的觀眾面對同一張照片，可能會找到不同的刺點(diǎn)。一張照片是否能被評價為一張出色的好照片，也通常取決于刺點(diǎn)。
比如這張Duane Michals拍攝的Andy Warhol，在巴特眼中，這張照片的刺點(diǎn)就是Warhol的指甲，那種寬寬的、扁扁的，看上去還很軟的指甲。是Warhol的指甲讓這張照片變得特殊和有趣，而非他遮住臉的動作，或是他修長的手指。
有一種說法認(rèn)為,與其說《明室》是一本攝影理論,不如說是巴特對于母親的挽歌。
在整本書的最后,巴特在母親小時候的那張照片里,看到了一個人的全部本質(zhì)——“靈魂”找到了攝影的真諦“真實(shí)存在過”還有攝影最大的刺點(diǎn)“時間”.
為什么在一張完全不像他母親的肖像里
巴特才找到了真正的母親
看到了母親的“靈魂”?
一張肖像與其本人之間的關(guān)系
兩者之間的“相似性”
是肖像相似于人
還是人相似于肖像
南希也曾提出了一個關(guān)于肖像畫的“凝視”的概念——當(dāng)開始思考，肖像與其表現(xiàn)對象之間、還有肖像與其觀者之間的關(guān)系時，會發(fā)現(xiàn)很多以往忽略的東西。
這估計是民工都能叫出名字的肖像畫了。Mona Lisa之所以讓世界各地的群眾擠破腦袋涌到盧浮宮去拍個游客集體照的原因就在于——那神秘的微笑還有眼神。
Mona Lisa最厲害的地方，就是無論你從哪個角度去觀看，都覺得畫中人在看向你。你似乎無處可逃，她的眼睛好像真的能放出兩條線，把每一個看她的人牢牢拴住。
當(dāng)我們踮著腳高舉著手中的相機(jī)想要穿過人群去和Mona Lisa對視一秒，這位安靜的美少婦正隔著防彈玻璃，用她那雙已經(jīng)美了六百年的眼睛打量著眼前的每一個人。在我們與Mona Lisa的這層關(guān)系里，不是我們想要觀看她，而是她在凝視我們。
以前的這些大師畫的神作，豈止是Mona Lisa的眼睛有這種屬性?戴珍珠耳環(huán)的這位少女，比少婦Mona Lisa的眼神更單純和稚嫩。她從黑色的背景里，仿佛聽到有人在喚她，然后一回眸，朱唇微啟，欲言又止，略帶嬌羞地與你對視。
畫面中的這顆珍珠耳環(huán)，真的神了，它似乎隨著少女的回眸尚在旋轉(zhuǎn)著，珍珠的那一滴高光，和少女的瞳仁一樣明亮生動。這張肖像在我看來是動態(tài)的，戴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轉(zhuǎn)過身來與你對視。
她不像Mona Lisa那般神秘和靈異，好像到哪兒都逃不過她的眼神。面對這位少女，我們只能找到一個角度，等她回眸來看你。你會感覺到，在這位少女周圍，伴隨她身體的姿勢，有些東西在圍繞她的目光轉(zhuǎn)動著，少女想要看到誰，少女想要對誰產(chǎn)生凝視;而作為觀者的我們，也在思索和期待少女會看到誰，怎樣的目光會與她交織。在這張肖像里，存在著一種等待的關(guān)系，我在等你回頭看我。只有在肖像畫對你的凝視中，關(guān)系才重新產(chǎn)生，而非簡單的觀看。
學(xué)過素描的兄弟姐妹們在當(dāng)初畫石膏像的時候，應(yīng)該都會好奇過為什么這些石膏像，都是沒有眼睛的?不過就算石膏像都沒有眼睛，你依然可以感受到這些人物應(yīng)該做出的那些神情，而沒有眼睛的頭像，也正為這些古典人物增添了一份特殊的靜謐和優(yōu)雅氣質(zhì)。
再后來，就開始感受到?jīng)]有眼睛的希臘雕塑透出的氣息叫“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而正是在那沒有瞳仁的眼眶里，映射著閃耀在古希臘城邦上空的那一整片星辰。面對古希臘雕塑，我們無法確切描述出這些人和神的眼神究竟是怎樣的，我們也無法說清楚他們的視線究竟看向何處。“恰恰是由整個形象生成了凝視，而非孤立的眼睛?！?沒有眼睛的這些雕塑，在用整個身體凝視我們。
倫勃朗畫了一輩子肖像，除了要感受到大神無人能及的布光技法之外，你真的要逼自己看到比技法還要高級的一點(diǎn)：人物的靈魂和內(nèi)心世界。黑格爾早就強(qiáng)調(diào)過了，好的肖像畫從來不會止步于表面的模仿，只有基于“內(nèi)在生命”和“精神表達(dá)”，才能由內(nèi)在真正賦予肖像某種自主性，并通過這種自主性傳達(dá)出畫中人物的“靈魂”。
誰說靈魂是不存在的看不到的?我們在這兒面對倫勃朗的自畫像，你去看他的眼睛，試著去和他產(chǎn)生凝視，你有沒有看到，在倫勃朗厚重的油彩的疊加之下，是時間附加在整個人物生命之上的全部歷史感?你透過這一張肖像畫上的眼睛，就能看到屬于畫中人全部的生命。畫家在這里，“邀請我們?nèi)ツ曀@現(xiàn)在形象之中或者在形象之上的某種靈魂?！?/span>
所以我們?nèi)タ聪窭碃?、梵·高、席勒、賈科梅蒂、弗里達(dá)等等這些人生經(jīng)歷豐富、個性畢露的大師們的自畫像，每一張看上去，都好像ta站在你面前的樣子。
至于Lucian Freud這位大神，小藝覺得他畫誰都像在畫自己......似乎他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被分別融入進(jìn)了不同的人......有種“魂器”的感覺。
一天，一個朋友用寶利來給小藝照了張像。我們看到相紙顯像之后都挺懵的，因為不像本人。然而照片中那種狀態(tài)，卻是特別“我”，好像這個人的靈魂真的就會是這個樣子。
攝影真的很神奇，尤其是像寶利來這種設(shè)備。鏡頭捕捉到的東西，還有最終的成像都是完全無法預(yù)測有點(diǎn)復(fù)雜、有點(diǎn)微妙的感覺。你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