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隨州擂鼓墩,一座2400多年前的古墓“轟”的一聲被打開。這,便是舉世聞名的“曾侯乙墓”,更讓世人驚嘆的是,歷經(jīng)2400多年,重達2567公斤的65件大小編鐘,仍整齊地掛在墓中木質(zhì)鐘架上。
編鐘出土后,文化部專家們趕到隨州,對全套編鐘逐個進行測音,還在現(xiàn)場演奏了一曲《東方紅》,千古絕響舉世皆驚。其高超的鑄造技術(shù)和良好的音樂性能,改寫了世界音樂史,被稱為“世界第八大奇跡”。
如今,我們在湖北省博物館、武漢音樂學院等地都能欣賞到編鐘演奏,省歌劇舞劇院的藝術(shù)家們更是將《編鐘樂舞》帶到了世界各地。其實,這些公開露面的編鐘都是江城的專家們“克隆”出來的“高仿”品。近日,記者采訪了這群隱于鬧市,用最古老的手藝,讓千年編鐘重現(xiàn)金聲玉振的“江城鑄鐘人”。
探究古人之法數(shù)十載,難得精髓
如果原版的“曾侯乙編鐘”要送到外地去展覽,省博物館就會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編鐘代替,這套編鐘便出自武漢機械工藝研究所的專家們之手。這家研究所深藏在東西湖一個偏僻的城中村邊,很多人都不知道,在這個簡陋的小樓里,有這樣一群制作編鐘的人。
從1979年開始,我國考古、音樂、機械等方面的眾多專家就開始研究復刻“曾侯乙編鐘”。首次復制耗資百萬,歷時五年才最后成功。
研究所高級工程師陳世輝向記者介紹,制作一套編鐘的工序十分復雜。首先要用電腦將原始數(shù)據(jù)進行細致的分析成圖,然后用蠟和硅膠等定型材料進行雕模、制模、翻模,最后再進行青銅澆鑄,全部成型后,想要編鐘發(fā)出準確的聲音,還要進行定音、打磨等工藝流程。而這套流程也與記載中古代制作編鐘的“陶范法”十分相似:“這里的鑄鐘人傳承兩千多年前的工匠精神?!?/p>
從1979年開始,武漢機械工藝研究所的陸仲生便投入到編鐘復制的工作中,負責制模工序。如今他已經(jīng)64歲了,又被研究所返聘回來,大家都說他是“國寶級”鑄鐘工匠,做編鐘少不了他。回憶復制第一套“曾侯乙編鐘”時的故事,陸工回憶道:“上世紀70年代末,我們的技術(shù)水平還很落后,研究過程異常艱難。當時還沒有光譜儀,為了得到編鐘的成分,只能將編鐘上的一些浮渣帶回來研究,經(jīng)過反復試驗,不斷推倒重來才找到了編鐘的青銅‘配方’?!?/p>
做了快40年的編鐘,陸工說:“我們經(jīng)常驚嘆于古人的高超智慧。原版編鐘上很多蟠虺紋,細密精致,像頭發(fā)絲那么細,即使是今天的科技水平也很難達到一模一樣精細程度?!倍撠煼9ば蚪?0年的李成功工程師也笑言:“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生之年可以真正做出像原版那么精致的一套編鐘?!?/p>
金聲再現(xiàn),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要把編鐘做得形似并不難,但是要做到一樣精美,說實話,現(xiàn)在我們的手藝還達不到2000多年前的水平。而要與原編鐘的發(fā)音一模一樣,更是十分考驗手藝?!标愂垒x說。
古人用“陶范法”鑄造了編鐘的外形,它內(nèi)在音符是工匠用耳朵聽出來、用石頭磨出來的。遺憾的是,古人沒把“怎么磨”這項技術(shù)用文字記錄,傳承后世。
武漢機械工藝研究所的全國勞動模范、年近六十的高級工程師劉佑年,從1992年就開始了編鐘調(diào)音之路。普通人能聽出哆、來、咪,而劉佑年卻能聽出“哆”與“來”之間的1/20,因此被稱為擁有一雙“金耳朵”。從翩翩少年到滿頭白發(fā),劉佑年堅守“鑄鐘王國”已30年。其間,經(jīng)他打磨調(diào)音的編鐘多達千余口。
打磨過程中,先要調(diào)整好鐘體姿態(tài),調(diào)音師拿著砂輪機,磨一陣,用機器測量一下,再磨一陣,再用機器測量,直到磨出符合標準的樂音。特別是“曾侯乙編鐘”,在幾千年前就實現(xiàn)了“一鐘雙音”的偉大創(chuàng)舉,這種復制對編鐘材質(zhì)的配方、鐘體大小、鐘壁厚薄與音高要求嚴格比例才能實現(xiàn),對打磨功夫要求極高。
陳世輝告訴記者,制作編鐘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十分關(guān)鍵,稍微有一點疏忽,都意味著這只鐘要廢棄:“雖然已經(jīng)做了幾十年,但如今每套編鐘做下來都要返工幾十個。一套編鐘由幾十個零部件組成,任何一個部分的厚薄、粗細不一樣,發(fā)出的聲音都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p>
編鐘原本耀眼閃爍,色如黃金
鑄鐘幾十年,包括劉佑年、陳世輝在內(nèi)的很多高級工程師都退出一線工作,致力于培養(yǎng)年輕鑄鐘匠和編鐘文化的推廣。陳世輝說笑道:“我們的同行,經(jīng)常一邊看電視一邊吐槽,現(xiàn)在的影視劇太誤導年輕人了?!?/p>
原來,青銅器在古代用于制作兵器和日常用品,可謂“銅貴如金”。無論是祭祀、日用還是裝飾,青銅器都是非富即貴的人才能使用的。青銅本身呈香檳色,像黃金一樣金光閃閃。不僅如此,為了防止青銅被氧化,古人還會做一些防氧化措施,而且水平之高,非今人所能想象。最典型的例子之一,是一把千年不銹的劍、湖北省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越王勾踐劍:“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青黑色都是經(jīng)過數(shù)千年在地下被土里的礦物質(zhì)侵蝕氧化而成。所以,每次,我看到電視里有人敲著青黑色的編鐘,還拿著‘出土版’器皿喝水,都覺得很好笑!”陳世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