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又去了宣化。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到宣化店了，但三十多年前到宣化店東河鄉(xiāng)中學支教的往事歷歷在目，那畢竟是我走入社會的第一個舞臺。
1988年6月，我從華中師范大學中文系畢業(yè)，被分配至孝感師專中文系任教，正趕上孝感地區(qū)教委組織講師團赴革命老區(qū)大悟縣農(nóng)村中小學支教，我于是成為其中一員，和另外兩名男教師被派到東河鄉(xiāng)中學支教一年。我們是9月6日出發(fā)的，次年7月5日返回，整整兩個學期。
東河鄉(xiāng)是大悟東北最偏僻的地方，那時并不屬宣化店鎮(zhèn)管轄，后來撤鄉(xiāng)才合并到宣化店鎮(zhèn)的。其鄉(xiāng)政府位置大致在宣化店東北6．5公里的地方，東河鄉(xiāng)中學在宣化店東北6公里處，與河南省羅山縣定遠鄉(xiāng)、新縣的蘇河鎮(zhèn)與卡房鄉(xiāng)交界，每天只有一趟公交車到大悟縣城，被戲稱為大悟的“東北利亞”。東河中學坐落在一個小山村里，一個小小的院落，占地面積估計只有三、四畝大小，用作教室和辦公室、學生宿舍的幾排平房成幾字型排列，中間是一個藍球場，靠近大門有一個小小的食堂，食堂前面有一個壓水井和一棵粗大的古銀杏樹。起先，我和另外兩名支教老師在一老鄉(xiāng)家借宿了兩個月，入冬之后才搬回學校一個曾經(jīng)放煤的屋子住。
學校門前百余米處有一條小河，小河蜿蜒著流進前面的竹竿河。竹竿河屬于淮河水系，自南向北而流。河道較寬，秋天河水不是很大，很容易在河道中的石頭下抓到螃蟹。沿河道散步，或沿公路散歩，或是到后山上散步，這是我們幾位支教者晚飯后習慣性的功課。學校里最大的體育娛樂活動就是打藍球，或者到校長家看電視，他家一臺十七吋的黑白電視機。有時會在一家小賣部玩，小賣部的主人是一位英語老師，他的夫人沒有正式工作，就靠開小賣部賺點小錢維持生計。為招攬生意，他們家也有一臺十四吋的黑白電視機。偶爾我們幾位老師會在他們家打樸克，純粹好玩，絕不帶彩的那種。
學生們大都很老實，也有淘氣的，但整幾回以后都有變化，那一兩個出格的也收斂了不少。學生慢慢跟我處出感情來了，會帶些好東西送給我。特別是春天和夏天，從蘭花到桅子花，我的屋子香了好幾個月。家長們大多都很淳樸，對老師們也很是尊重，周末偶爾會有“愛個好的”（講究一點排場，表達善意和感激之情的意思）家長請老師們?nèi)コ燥垺ＰｉL和教導主任一般都會帶我們一起參加。我那時不大會喝酒，差不多每次都會被校長和家長們用甜言蜜語灌醉，回校時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會覺得路特別的寬，腿腳卻不大聽使喚，像跳太空舞似的，所以摔跤是很平常的事。
學校有初一至初三七個教學班，初二初三每個年級兩個班，初一三個班，三百余名學生。我擔任初二乙班的語文老師。全班50余人，教到中途還有輟學的孩子。為此我還和班主任李紹春老師一起翻山越嶺十幾里家訪，挽留這些孩子。學生的基礎并不太好，但也有幾個拔尖一些的學生，所以我們既照顧到全體，同時重點關注那幾個學習好的學生。為了提高學生的普通話水平和寫作能力，我想了一些辦法。一是利用周日的時間義務補課，教漢語拼音，教漢語語法基礎；每周作文，大小作文輪換寫，每篇都一字一句修改。一個學期下來，所有同學都能用普通話朗讀和回答問題，所有同學的作文水平都有較大的進步。
臘月二十放寒假，我回老家雙峰山過年。按規(guī)定，學校正月初九開學，所以未到月半即匆匆趕回東河。那天正趕上下大雪，車只能到宣化店。我到新化鎮(zhèn)中找同伴（那里也有支教的老師），他們還在家過年呢！幸運的是，我在鎮(zhèn)中胡校長家碰到肖咸福主任（東河中學的教導主任，鎮(zhèn)中的胡校長是他的岳父）。在胡校長家吃罷晚飯，肖主任陪我返回東河。十幾里山路，雪越下越大，風吹在人臉上像刀子似的，我們硬是踏著越來越厚的積雪，頂著山野粗糲的風回到了東河。
隨后，我又投入到了緊張的備課工作之中。開春之后，校長有一次帶隊來聽我的公開課。由于有每節(jié)課都精心準備，講課比較成功，受到老師們的充分肯定。
一年的支教很快結(jié)束了，7月5日的突然離開讓很多同學傷心落淚。那天其實還在期末考試，我在監(jiān)考。前一天突然聽說學校的要來人接我們回去了，東河中學領導請我們吃了告別晩宴。次日離開時，有學生坐我們的大公交車把我們從東河送到宣化，看到他們黯然神傷的樣子，我的心都碎了！
離開東河后，我還和不少同學有書信往來，不斷鼓勵他們勤奮學習。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個班后來出了好幾個大學生，雖然這是他們后來努力的結(jié)果，但我那一年對他們的影響也是客觀存在的。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施海軍（南開大學）、施恢剛（蘭州大學）和何傳祥（武漢同濟醫(yī)科大學）。施恢剛和何傳祥后來還來看過我，很感激我對他們的引導。
很多人并不清楚，宣化在民國時期屬于河南省管轄，地處鄂豫交界處，所以周恩來與馬歇爾代表團的談判地點叫湖北會館，那可是湖北人在河南做生意的客棧、商品屯積處、交易所。后來國民政府因統(tǒng)治需要，才把宣化劃歸湖北管轄。我支教時曾多次去過宣化，回孝感后直到2003年十月才故地重游，由我的幾個師專時期的學生陪同，他們都是89級大悟班的（我擔任班主任的第一屆學生）。這次我發(fā)現(xiàn)宣化店的變化真大，湖北會館附近修建了宏偉的中原突圍革命歷史紀念館，這可以方便參觀者對那段歷史作更深入細致的了解。宣化店可真是舊貌換新顏，看到干凈整潔的街道，鱗次櫛比的大樓，我會心地笑了。
回想青春歲月的往事，頗多感慨！我有幸曾在這片紅色的土地上開始了人生旅途的第一站，受革命烈士英勇事跡的影響和革命精神的鼓舞，全身心教了一年書。那時的生活條件與現(xiàn)在相比要艱苦得多，但與革命烈士的奉獻與犧牲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事識上，我當時也沒覺得怎么苦，因為當你投入到自己喜歡的工作之中時，當你看到學生的不斷進步時，當你受到學生和家長以及學校的認可和肯定時，實際上是一個很快樂很幸福的人。
后記：曾多少次和朋友講述過這段故事，但從未想過把它記下來。這次黨日活動終于有個機會把它寫出來。感謝院總支、教工黨支部的指導。多年不寫這類文章了，不到之處敬請批評。
【作者簡介】余志平，男，1965年生，華中師范大學中文系本科畢業(yè)，后在湖北大學、武漢大學讀研，獲文學碩士、博士學位?，F(xiàn)任湖北工程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院長、教授，全國知名文藝評論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