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過去了,蘇廷玉仍然無法從傷痛中走出來。即使接受采訪,也不愿正面示人
10月5日是“湄公河慘案”發(fā)生5周年的日子,由公安部批準拍攝的電影《湄公河行動》也在這個國慶持續(xù)熱映。但熱映的電影以及這起曾經(jīng)引起舉國關注的慘案背后,是沉默的遇害者家屬。整整5年過去,生活雖然逐步平靜,但內心傷痛仍難撫平。
時隔5年之際,成都商報記者回訪了慘案遇害者之一、四川屏山縣樓東鄉(xiāng)村民曾保成的遺孀蘇廷玉和女兒,回顧5年來的生活,蘇廷玉表示,盡管回想起丈夫遇害依然會悲痛難忍,但看到兇手伏法后,內心也欣慰不少,“很感謝國家,感謝公安,讓他們(遇害者們)沒有含冤”。
不過,對于電影《湄公河行動》的上映,雖然她也聽說了,“但不會去看,也不想去看,害怕又傷心”。
回憶
回家?guī)Ш⒆?/strong>
僥幸躲過一劫
如果僅憑外貌,完全看不出蘇廷玉才42歲。親戚們說,丈夫去世后的這幾年,她蒼老了很多。如今,她和女兒相依為命住在屏山縣書樓鎮(zhèn)一幢回遷房里。因向家壩庫區(qū)淹沒,她家的老宅子和土地都沒了,不過,在距離老家十幾里外的書樓鎮(zhèn),她分到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回遷房,房子比較寬敞。
蘇延玉的丈夫曾保成是屏山縣樓東鄉(xiāng)田壩村五組村民,原是“玉興8號”上的船員兼機修工,長年在湄公河上行船。2011年10月5日,震驚中外的湄公河慘案發(fā)生,曾保成和鄰村的何熙行、陳國英夫婦同時遇害。
蘇廷玉告訴成都商報記者,曾保成初中沒有畢業(yè),大概十五六歲就開始在金沙江的船上當學徒跑船。2000年前后,曾保成到“玉興8號”上當機修工,常年往返于老撾和泰國之間。2007年,蘇廷玉把年僅兩歲多的女兒交給公公,也到“玉興8號”上打工,負責給船員們做飯。
2011年9月初,女兒上小學了,公公無法輔導孩子的作業(yè)。夫妻倆商量后決定,蘇廷玉回鄉(xiāng)帶孩子,曾保成繼續(xù)留在“玉興8號”上打工。蘇廷玉一走,船上沒人做飯。屏山縣福延鎮(zhèn)廟壩村的三等船長何熙行把老婆陳國英叫到船上,當時何家的兩個孩子一個已上大學,一個正念高中,正是需要錢的時候。沒想到陳國英上船一個多月,慘案就發(fā)生了。“如果不是我回來帶女兒,留在船上的就是我,而不是陳國英?!碧K廷玉說,雖然她跟陳國英都是“玉興8號”上的炊事員,但是兩人并未照面,也不認識。
打擊
父親一病不起
含恨離世
蘇廷玉的家里,如今找不到任何跟丈夫曾保成有關的東西,甚至都沒有遺像。蘇廷玉說她把丈夫的所有東西都毀了,既怕自己看到難受,也不希望勾起女兒的任何傷心回憶。女兒跟父親的唯一聯(lián)系,就是每年清明,蘇廷玉會帶她去給父親掃墓。
曾保成1974年出生,遇害時才剛滿37歲。據(jù)蘇廷玉介紹,曾保成還有個弟弟,也是農民。由于曾保成在外面跑船,每個月能有七八千元收入。60多歲的老父親就一直跟著曾保成過活?!俺ラ_支,每個月能存五千塊錢吧?!碧K廷玉回憶,當時自己回家專職帶孩子,丈夫的收入支撐家庭開銷,綽綽有余。蘇廷玉說,公公的身體一向很硬朗,慘案發(fā)生那年才66歲,還能下地干活。但曾保成的遇害給老人帶來巨大打擊。沒等到糯康等兇手伏法,便一病不起,不久就含恨而死,死前最惦記的還是遇害的兒子。
另兩名遇害者何熙行、陳國英夫婦,案發(fā)時年僅45歲左右。他們家所在的村子也已被向家壩庫區(qū)完全淹沒,村民們早已分散于四方。何煕行的初中同學安女士告訴記者,何煕行夫婦育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在案發(fā)前已舉家搬遷至云南省。目前,其兩個孩子都已在外地工作,只有一個70多歲的老母親獨自生活在云南。
成都商報記者從何熙行夫婦所在村組干部處了解到,慘案發(fā)生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何家人回村。
生活
經(jīng)濟來源斷了
面臨“坐吃山空”
曾保成突然遇害,給家庭帶來不小打擊。以前夫妻倆都能打工掙錢的時候,曾保成在老家蓋了房子,欠了些債。2011年前后,曾保成的月薪漲到七千多元,但每月寄回來的錢,基本都還債了。丈夫遇害后,蘇廷玉和女兒的經(jīng)濟來源徹底斷掉。
后來,移民搬遷,蘇廷玉和女兒獲得5萬多元賠償,并分到屏山書樓鎮(zhèn)移民新區(qū)的一套房子。但房子面積超過她家老宅可以折抵的面積,于是倒補了四萬多塊錢。如此一來,搬遷補償款僅剩一萬多元。成都商報記者注意到,蘇廷玉家的三居室套房,裝修極其簡單,最值錢的家具是一套仿皮沙發(fā),和一個冰箱,廚房至今沒裝門??蛷d中擺放的還是從鄉(xiāng)下搬來的老舊寫字臺,當作電視柜,電視機也是十多年前的舊電視……
“女兒讀初一了,至今沒錢給她買電腦。”蘇廷玉說,丈夫遇害時,女兒才七歲。因長年在外打工,父女倆相見的時間也不過是春節(jié)時的十來天。但女兒仍常常想起父親?!懊看伍_家長會,她回來就哭,說別人都有爸爸,就她沒有。”蘇廷玉給成都商報記者算了筆賬:女兒平均每月學習生活開銷800元(其中包括假期補習的開支),家里水電氣生活費人情往來等每月2000元。
現(xiàn)在蘇廷玉每天的工作就是給女兒做三頓飯,所以根本沒法去打工掙錢,家里只有支出,沒有收入。好在女兒成績很好,讓她很寬慰。為節(jié)省開支,蘇廷玉在樓下花園里開辟了一小塊地,種點蔬菜瓜果。母女倆的用度開銷,唯一來源就是當年的民事賠款,面臨坐吃山空的窘境。
未來
好好養(yǎng)大
聽話懂事的女兒
丈夫去世5年了,蘇廷玉從沒想過再找個伴。她承認,自己根本就走不出丈夫遇害的陰影。但好在女兒聽話懂事,這也是她最大的希望和心理依靠,“現(xiàn)在最大的動力就是把女兒好好養(yǎng)大成人,看到她上大學,參加工作”。
蘇廷玉告訴記者,女兒在學校里,老師們一直很關心。并且,除了老師,生活中的朋友們也都形成了默契,包括與蘇廷玉關系最好的朋友,5年來也絕口不提湄公河慘案,生怕不小心再次傷害到母女倆。
成都商報記者試圖通過關系人士,聯(lián)系何熙行的子女采訪,對方以“不愿意被打擾”婉拒。
蘇廷玉告訴記者,糯康被抓后,警方向家屬通報過情況,她從報紙電視上也看到過。一審的時候,她和何熙行的家屬還去了昆明旁聽,當時大家心情都非常沉痛。蘇廷玉說,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很想親口問問這些殺人兇手:我們的親人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怎么下得了手?
再后來,蘇廷玉又得到了消息,兇手們都一一被判刑并執(zhí)行。這讓她內心感到慰藉,“感謝國家,感謝公安(湄公河專案組),不然他們(湄公河遇害者們)都死得不明不白的?!钡菍τ趦词值某鸷?,則至今難以擱下:“聽說糯康在法庭上向家屬道歉,還請求原諒,但給我們造成這么大傷害,我們永遠不可能原諒他們?!?/p>
根據(jù)湄公河慘案而改編的電影《湄公河行動》上映了,蘇廷玉也聽說了,但是,“我和女兒都不會去看,不想看,不敢看……看什么呢?看到只會更傷心?!?/p>